过的。”陆胜男领着他走到靠窗的书架一端,轻声道,“阿姨在疗养院的时候过得很平静,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坐在疗养院草坪边的长椅上看书。下雨的时候,她更喜欢听歌剧,更多的时候……”
陆胜男回忆着张韵染的点滴,她原以为她不太会记得,可是此刻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模糊的女子温柔淡漠的模样却渐渐清晰起来。
她看着江景白的脸,忽然就觉得好难过。
江景白随手从书架上她专门辟出来存放张韵染遗留下来的书籍里抽出一本,是《聊斋志异》。生命的最后几年,张韵染似乎爱上了看书,天文地理,经史文集,小说名著,野史志怪,只要是书,她几乎都看。没有特别喜欢的,也不挑剔,陆胜男找来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
江景白随意地坐在了地板上,身体靠着书架,纤细笔直的长腿就那样直直地伸着。
他明明那么随意的模样,陆胜男却觉得他很难过。
鬼使神差地,她取了上次没有看完的小说,在他身边也坐了下来。
房间忽然变得寂静,只余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纸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明明是深夜,她却睡意全无。而手里的书,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她以前,最不喜欢看这些志怪小说……”江景白低哑的声音响起。
陆胜男听得心里发酸,却还是回道:“嗯。是在最后的那半年,阿姨忽然对这些小说感兴趣了,让我帮她找的。还说不要文言文的,觉得看文言文费脑子,还不一定能看懂……”
“呵呵,”江景白忽然笑了笑,“她一直都很懒。”
陆胜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曾经和我说,如果真有因果轮回,有前世今生的话,她希望来世……”陆胜男捏着薄薄的纸页,手指有些发颤,“阿姨说,希望来世,还能做你妈妈……”
“嗯。”
陆胜男不再说话,她记得那天也是六月,下着雨。她例行去给张韵染送书,张韵染坐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榕树发呆。
她刚到,张韵染就回头,依旧是淡漠没有表情的脸,眼里依旧是大雾弥漫的样子。
“胜男,你说,如果真有来世,我还能做景白的妈妈吗?”
那天以后,张韵染忽然对这方面的书感兴趣了,《山海经》、《聊斋志异》、《搜神记》之类的书看了不少。
如果没有毒品的侵蚀,张韵染一定是个美貌多情的女子。可是自从陆胜男见到她以来,张韵染就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好似一朵失了水分的蔷薇,曾经的美丽都成了云烟,徒留伤感。
“我妈,她有没有留下照片?”
陆胜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阿姨说,她那时候的样子自己看了都害怕。所以,还是不要留了。”
张韵染和她说,胜男,有时候我真庆幸,庆幸景白不在。那样他就看不到我现在这样丑陋不堪的模样,那样,等他以后想起我的时候,我还是旧时光景。
可是,即使是迷雾没有焦距一般的眼睛,陆胜男还是在她眼底看到了渴望。
“也是,我妈那人,从来都很爱美,容不得一丝瑕疵。”江景白似乎想起什么,又幽幽感叹,“她曾经,也是出生富裕家庭的千金,从来没吃过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