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甄秀才落魄金宁府(2)(2)
作者:沧浪船夫      更新:2024-09-23 06:11      字数:5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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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瞎,”丈夫试图纠正她,“只是玻璃花儿眼。”

  这句话戳到了玻璃花儿眼的痛处,她立刻中断了泼骂,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操起烧火棍,奔到炕前,在丈夫几乎来不及防范时,就将烧火棍子狠击到丈夫头上,剧痛使丈夫本能地从炕上跳起,抱着头就向门外冲,玻璃花儿眼哪肯罢休,一直追打到街上,才觉得刚刚出了点恶气。

  在确认妻子不再追打后,丈夫才停下脚步。这时他觉得一只脚有些凉,低头看时,发现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回头看看跑过的路,从家门口到身边,没有鞋子,他就确信鞋子肯定是掉在院子里,于是也就安了心。想想自己已身为人父,又是秀才,穿一只鞋在大街上走,显然是不合适的,强烈的自尊,让他暂时忘记了妻子的烧火棍,转身快速地旋进自己家的大门。刚跨进大门,妻子烧火棍的威力立时又战胜了自尊,迫使他没敢穿过门洞,回到正房,而是躲进了门房。小鼻子攻城时,母亲曾把他藏进这间门房的地窖里。他找到一个墙角,就势抄手蹲下,这时才觉着身上有些部位挺痛,想伸手去摸摸,不想手指刚触到疼处,疼处就变得像针扎一样不可忍受了,不得不赶快收了手。

  剧痛过后,他想了想,然后确定,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挨打。第一次是六岁那年的一天下午,父亲领他逛窑子后,母亲拿鸡毛掸子打他,那时母亲是夹住他的头部,只打他的屁股的,而现在玻璃花儿眼妻子,却是不分头腚地打,而且还是下死手。

  从这时起,他才相信,母亲是真心爱他的,虽说平常表情那么淡漠,可心里是爱他的。只是母亲已经不在了。这样想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开始是无声的,很快就变成了抽泣,再过一会就变成了浑身剧烈地抖动了。而玻璃花儿眼呢,则把丈夫这种哭泣看作是她的批评教育见了成效,所以在天黑以前,就原谅了丈夫对她的冒犯,连哄带吓地把丈夫从门房领回堂屋,并亲自给丈夫穿上那只跑掉的鞋。

  日子显然没什么起色。不管玻璃花儿眼怎么发狠地诅咒、泼骂、哭闹,丈夫依旧只会捣动家里那些破烂,拿去典当几个铜子儿,交给妻子,妻子再去买回家里必须的油盐酱醋米菜。

  丈夫至死都还记得,当他把家里最后一件值钱的家具——那张每天用来吃饭的嵌玉八仙桌当掉后的第二天,早晨,他是被妻子用力摔打米柜的声音惊醒的。醒后就听见玻璃花儿眼难听的泼骂声。看来米柜里又空了。同时他也感到肚子里难以忍受的饥饿,这时晨光已经映到窗上,窗棂上是泛黄的旧窗纸,已经几年没换新的了,年前只是用了几块夹在书里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旧宣纸,把几处破洞贴上。

  春天多风,风正把窗纸一鼓一缩地吹动着。饥饿和泼骂声中,丈夫不知怎么突然来了灵感,他根本来不及去宽慰正在泼骂的妻子,麻利地穿好衣服,找出被一堆烂书压在墙角的砚台、墨块和笔,朝砚台里吐了口唾沫——因为现在他不敢到外屋去舀水,赶紧拿墨块研磨起来,而后就拿毛笔蘸上墨汁,把笔尖在砚池里捻好,随手拿过一本线订书,在空白处写下一首五言绝句:

  风从昨夜起,

  炊自今朝断,

  春来天不暖,

  冬去心还寒。

  “你在干什么?”玻璃花儿眼蹿到炕前问他。

  “赋诗一首。”丈夫颇得意,忘记了饥饿和恐惧,甚至挺直了身子,抑扬顿挫,声色具佳地给妻子朗诵,是他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样儿,激怒了妻子,在他还没把最后一个字的长韵发完,妻子就一把夺过那本擎在半空的书,摔到地上,跟着是把笔砚一块摔到地上,又拿脚狠踩了几下,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