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屋角之中,眼见天色渐黑,乌云竟似要压到头顶一般,看来已无法上路。胡斐到灶间找了些柴枝,在地下点燃了作灯,笑道:“大雨不止,咱们只好挨一晚饿了。”
火光映在袁紫衣脸上,红红的愈增娇艳。她自回疆万里东来,在荒山野地歇宿,原也视作寻常,但孤身与一个青年男子共处古庙,却是从所未有的经历,而自从得他援手之后,不禁对他心仪,心头不由得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胡斐找些稻草,在神坛上铺好,又在远离神坛的地下堆了些稻草,笑道:“吕洞宾睡天上,落水狗睡地下。”说着在地下稻草堆里一躺,翻身向壁,闭上了眼。袁紫衣暗暗点头,心想他果然是个守礼君子,笑道:“落水狗,明天见。”跃上了神坛。
她睡下后心神不定,耳听着急雨打在屋瓦之上,噼噼啪啪乱响,想起在小客店中曾虚打胡斐,却打了自己,更觉难以为情,忽想:“如果他半夜里伸手来抱我,那怎么办?”“什么怎么办?自然狠狠的打!”但觉真要狠打,只怕也真舍不得。思前想后,既自伤身世,又觉不该去撩拨人家,今后不知如何着落,不由得垂下泪来,细听胡斐鼻息渐沉,竟已无心无事的睡去,轻轻的道:“这小泥鳅,他倒睡得着。那也好,他没想我!”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蒙眬睡去。
睡到半夜,隐隐听得有马蹄之声,渐渐奔近,袁紫衣翻身坐起。胡斐也已听到,低声道:“吕洞宾,有人来啦。”马蹄声越奔越近,还夹杂着车轮之声。胡斐心想:“这场大雨自午后落起,中间一直不停,怎地有人冒着大雨,连夜赶路?”车马到了庙外,一齐停歇。袁紫衣道:“他们要进庙来!”从神坛跃下,坐在胡斐身边。
果然庙门呀的一声推开了,车马都牵到了前殿廊下。跟着两名车夫手持火把,走到后殿,见到胡袁二人,道:“这儿有人,我们在前殿歇。”当即走了出去。只听得前殿人声嘈杂,人数不少,有的劈柴生火,有的洗米煮饭,说的话大都是广东口音。乱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忽听一人说道:“不用铺床。吃过饭后,不管雨大雨小,还是乘黑赶路。”语声清晰,说的却是北方话。胡斐听了这口音,心中一凛。这时后殿点的柴枝尚未熄灭,火光下只见袁紫衣也微微变色。
又听前殿另一人道:“老爷子也太把细啦,这么大雨……”这时雨声直响,把他下面的话声淹没了。先前说话的那人却中气充沛,语音洪亮,声音隔着院子,在大雨中仍清清楚楚的传来:“黑夜之中又有大雨,正好赶路。莫要贪得一时安逸,却把全家性命送了,此处离大路不远,别鬼使神差的撞在小贼手里。”
听到此处,胡斐再无怀疑,心下大喜,暗道:“当真是鬼使神差,撞在我手里。”低声道:“吕洞宾,外边又是一位掌门人到了,这次就让我来抢。”
袁紫衣“嗯”了一声,却不说话。胡斐见她并无喜容,微感奇怪,紧了紧腰带,将单刀插在腰带里,大踏步走向前殿。
东厢边七八个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坐在地下,比旁人高出了半个头,身子向外。胡斐一见他的侧影,认得他正是佛山镇的大恶霸凤天南。只见他将那条镀金钢棍倚在身上,抬眼望天,呆呆出神,不知是在怀念佛山镇那一份偌大的家业,还是在筹划对付敌人、重振雄风的方策?胡斐从神龛后的暗影中出来,前殿诸人全没在意。
西边殿上生着好大一堆柴火,火上吊着一口大铁锅,正在煮饭。胡斐走上前去,飞起左脚,呛啷啷一声响,将那口铁锅踢得飞入院中,白米撒了一地。
众人大惊,一齐转头。凤天南、凤一鸣父子等认得他的,无不变色。空手的人忙抢着去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