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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百里的农民和做买卖的都来赶集,农具家具,日用百货,衣帽鞋袜,锅碗瓢盆,盗版影像,彩电冰箱,以及猪马牛羊应有尽有,好一番热闹喧哗。
特别招眼的是那些拜庙进香的女人,穿一身青竹布衣,提着小巧的紫藤篮,别有风情。
张风起正张望可以落脚的地方,听见人喊他。
循声望去,是刘二的儿子,小名贵喜。他比张风起大几岁,和他父亲一样为人忠厚老实。刘二出事后,他辍的学。
贵喜在卖自家编的柳条筐子,他赶得早,占着了地方。
安顿好,张风起问,“不是在县里做生意的吗?”
贵喜道,“做不下去,就回来了。”
贵喜农闲时在县农贸市场卖蔬菜,他读过中学,记帐什么的没问题。
农贸市场上面有两头,一头工商,一头税务,只管收钱,并不管事。结果弄得整条路面都被无照经营的人堵占,守法的反倒做不成生意。加上抢菜偷菜扒钱造假的无人过问,市场混乱,规规矩矩经营的小贩受损严重。
还有许多到所里开条子有门路的,他们的钱免交了,自然又摊到别人头上。
当然也少不了订报费,环保费,清洁费,文化传播费等等,名目繁多,数不胜数。反正叫你交,你就得交。至于“上面说”的报纸书籍环保设施只能是“上面说”而已,谁也没见过。
像贵喜这种老实人,能赚到的钱越来越少,要交的钱越来越多,最近两个月逐渐撑不下去了。
工商所的所长和副所长因贪污被查,上面给的处理意见,只要退钱,就当事情没发生。
所长惧内,太太眼皮浅,坚决不肯吐出到手的钱,被免了职。副所长退了八万块,恰好补所长的缺。
新所长损失的八万块当然要由小商小贩给他补上,于是以下岗工人的增加导致市场里个体经营者增多,急需加大管理投入为由将费用提了一成。
贵喜再也剩不下什么钱,就没再干下去。
天近晌午,两人东西卖得差不多,在面摊吃了中饭,转回村。
刚到庄口,就听见吵嚷声。
一打听,才知道县里又来征地,挖土机已经开到田里。
毋庸置疑,现任县委书记也得为自己的政绩工程费心劳力,圈地是最简单快捷并且有效的办法。血脉相承的土地是国之根本,但卖给开发商的价格低廉得不可思议,无需担忧销路。
同样的事前任也干过,留下了一座规模庞大,内容空洞的工业园,若是重整旗鼓,收拾收拾,也不失为一棵招凤引凰的梧桐树,可再怎么说是前任盖的楼,到时候功劳算谁的?审时度势之后,县里决定顺应潮流,打造一个气象万千的高新开发区。
一向很会办事的乡党委书记特别挑选农历十五村民赶集的这天进行征地,因为这天,村里人少,青壮年也少。
等贵喜和张风起赶到田头,地已被铲平了,支离破碎的秧苗随处可见。
村里人围在田边,有的哭有的骂,可是也仅此而已。
望着黝黑的田,贵喜蹲下身,深深叹了一口气。
多年前,刘二带着张风起离开小同庄前往大都市的工地,多年后,张风起和刘二的儿子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家乡前往那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