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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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 更新:2021-09-27 02:51 字数:7504
就算过去二十六年全错了,白活了,全是罪过,那又要什么紧呢今后不还有五十年的时间给他重新生活重新革命重新做一个共产主义的战士的机会么五十年的时间难道不能做许多许多有益于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么五十年的时间难道不够他重新塑造自己之用么他已被清洗,他无法做党务工作了,那就譬如让他去学建筑或者数学去吧,他本来也很喜爱数理功课,只是因为党的事业的需要他才转移了自己的心。但是不行,他得先改造,先取得一个公民一个人的资格,那就到山区来吧,在山区他也要献出自己的青春,放出自己的热。
汗水淹没了全身,连睁眼都困难了。裤角上粘满了牛蒡子刺草叶。鞋面上盖满了红的黄的黑的和白色的尘土。钟亦成爬过了正在开采马牙石的琥珀色和白色的山,爬过了核桃大枣桃梨杏柿山楂满坡的花果山只有个把橙红如火的柿子还挂在枝头。又爬过了乌黑如墨的煤山,穿着单裤赤着上身的矿工推着小矿车从简易的坑口走出来,使钟亦成觉得分外亲切。又走过了灰黄色的石灰石山和依然碧绿的松山,终于,他登上了制高点雁翅峰。
凉风习习,热汗淋淋,视线一下子开阔,千山百岭,都已在他的脚下。大河如同一条银带,辗转蜿蜒,尽收眼底。远处的地平线上,烟气飘飘,氤氲渺渺,树木和村庄隐隐约约,好像是在大海里出没着的船。脚下近处呢,是炊烟袅袅的房舍,是阡陌纵横的田亩,是正在施工的筑路队的帐篷工棚。回首来路,几个小时的奔波已经不仅使城市而且使平原远远地被抛在后面。俯视眼前呢,山川历历,天地悠悠,豁然开朗,心旷神怡。他放眼四极,忽然吃了一惊,这风景,这地面,这高山与流水,树木与田野,村舍和工地,怎么如此熟悉,似曾相识,竟像是过去来过见过一样呢明明他是生平第一遭到这儿来,不但是初次到雁翅峰来,而且是初次上山下乡来,为什么这风光景物竟使他觉得这样亲切熟悉心心相印呢莫非他在哪一本小说中看到过这样的描写莫非他在哪一部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画面莫非他曾在梦中到此一游莫非他多年来所寻找所期待所要求的正是党给他安排的这样一个宽广的天地
我来了,新生了,过去的永远过去,新的里程从兹开始;他想欢呼,想高歌,想长啸,但他想到了应该克服这种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过分的激情只会带来灾难他想起了临行前凌雪对他提的意见:“劳驾,别那么激动。许多事情我们还不懂,我们需要思考,需要理解。一个共产党员,不仅要有火一样的热情,还要有冰一样的头脑”虽然钟亦成提醒她正视现实难道还用提醒么奇怪,为什么一个女同志会这样执拗,凌雪仍然在用党员的感情党员的目光党员的语言来看问题想问题说问题批下来了,凌雪也被开除了党籍。一个从小做过童工,从小参加革命,一个本来没有任何辫子的好同志,只因为忠于他们的互致布礼的爱情,也被从政治上判处了死刑布礼,布礼,布礼突然,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
一九七九年。
灰色的影子说:你真可怜你怎么到那个时候还看不透,你怎么会像个傻瓜似的欢欣鼓舞地去劳动改造看穿一点吧,什么也不要信
然而灰色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说看透,说不相信呢你只不过是在生活的岸边逡巡罢了,你下过水吗你到生活的激流中游过泳经历过浮沉吗没有下过水的人有什么资格评论水,抨击水,否定水呢你那么聪明,又那么爱惜自己,于是,你冷眼旁观,把自己的生命闲置起来,白白地浪费掉,于是你衰老了,白了头发,落了牙齿,你絮絮叨叨,发出盲肠炎急性发作的病人才能发出的呻吟。你的一生,不过是一场误会,一场不合时宜的灾难,一声哀鸣罢了,你怎么看不透你自己呢你何必活下去呢
一九七○年。
你说什么你热爱党你热爱党为什么注销了你的党票注销了你的党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