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5)
作者:未知      更新:2021-09-27 02:51      字数:7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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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他打荆条,腰里缠着绳子,手里握着镰刀。几个月没有摸镰刀了,再拿起来,就像重新造访疏于问候的老友一样令人欢欣。他登高涉险,行走在无路之处如履平地,一年的时间,他爱上了山区,他成了山里人。如同一个狩猎者,远远一瞭望,啊,发现了,在群石和杂草之中,有一簇当年生的荆条,长短合度,精细匀调,无斑无节,不嫩不老,令人心神俱往,令人心花怒放。他几个箭步,蹿上去了,左手捏紧,右手轻挥镰刀,嚓地一声,一束优质荆条已经在握了,捆好,挂在腰间的绳子上;又一抬头,又发现了目标,他又攀登上去了,像黄羊一样灵活,像麋鹿一样敏捷,身手矫健,目光如电

  除了和农民和下放干部们一起劳动以外,他和几个“分子”还主动地或被动地给自己加了成倍的额外任务。夜里三点,好像脑袋才刚挨枕头,就起来“早战”了,把粪背到梯田上,把核桃枣甘薯萝卜背下去。在星空下走小路,星星好像就在人的身边,随手都可以抓到。中午嘴里还啃着咸菜和窝头,又开始“午战”了。晚上喝完两大碗稀粥,又是“夜战”。夜战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也犯迷糊,分不清早战和夜战了。除了星宿的位置有些不同,别的区别很少能觉察到。人真是有本事,把加班说成什么什么“战”,马上就增加了一层非凡的革命的色彩,原来他们是在战,在打仗,在向资产阶级向自己思想中的敌人开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能懈怠呢干就干吧,还要竞赛,还要批评表扬,一得空就要评比,还要按劳动和遵守纪律的情况划分类别,改造得较好的一类,一般的二类,较差的三类,继续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准备带着花岗岩脑袋见上帝的四类。这种评比可真有刺激的力量所以农民反映:“分子”们劳动是拼命,像“砸明火”一样气急败坏,看着他们干活我们都害怕他们重载上山的时候是跑步,下山的时候是跳跃,喘气的声音两里地外都听得见。这还不算,一有空他们还得考虑自己的罪行,考虑通过这种“砸明火”的劳动如何进一步认识自己的丑恶面目,进一步感谢党的挽救

  钟亦成出身城市贫民,从小家境不好,在他发育成长的关键时期十一岁至十四岁的时候,正是家里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时候,所以,他身材瘦小,手腕和脚踝特别细,解放后的繁忙的会议工作之中,他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娱乐体育锻炼和足够的休息。来山区后营养又差,农民还可以从供销社买点点心吃,而他们的纪律是不准买任何吃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内在的神奇的力量,支持着钟亦成,使他在如此严酷沉重的劳动中没有垮下来许多比他们干活少得多的下放干部这个住了院,那个请了假,有的一回城就半年不见影子他咬紧牙关,勇往直前,在严酷的劳动中体味到新的乐趣,新的安慰。他甚至觉得,以往不从事体力劳动的岁月全是浮夸,全是高高在上,虚度年华。而如今,他的四肢,他的肠胃,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解放。一切的清规戒律,什么饭后不要立即从事重劳动啊,什么一天应该睡八小时啊,什么刚出过大汗不要下凉水啊,全都打破了。有一天吃面条这是罕有的改善,小小的钟亦成一顿吃了六碗一斤半干面出的条儿。这种出色的努力认真的傻气的劳动沟通了他和农民的感情。农民说:“你刚来时我真怕一阵大风把你吹跑了。谁知道,你还真豁着命干。”农民一再爱惜地劝导说:“悠着点劲儿,别那么卖死力气,伤着身子一辈子的事儿”还有的农民悄悄邀请他:“甭听他们的限制,上我家喝两盅儿,我给你煮两个鸡蛋,瞧你瘦成了啥样子”农民的热情使钟亦成五内俱热,然而,他是一个罪人啊,他有什么颜面接受农民父老的这种关心和爱护呢

  有一个小名叫老四的农家孩子,才十三岁,对钟亦成特别好,一会儿递给钟亦成一把红枣,一会儿抓一个蝈蝈叫钟亦成去看,好像钟亦成是他的同龄的伙伴似的。家里烤好两个土豆,他也要趁热给钟亦成拿一个吃。他还给钟亦成的背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