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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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 更新:2021-09-27 02:51 字数:7541
��,他更是筑起了厚厚的硬壳,他只表示低头认罪,至多表示到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表示对再谈它已经毫无兴味,正像木乃伊难以复活一样。他已经死过不止一次了,他再不愿也不敢认真地稍微思考一下五十年代的旧事,再不愿揭开这块已经结了钢板似的厚痂的创口。他的这种心情和这种态度,甚至也骗了他自己,有时他自己也真心相信他已经是对这件事再无兴趣再无意见了。这种心境使他既觉得心安也觉得恐怖。然而今天,在行将离开人间的老上级的床边,当他听到近二十年来再没听到过的率真而信任的言语的时候,他哭了。他说:
“不。我只怨我自己,如果当时我自己脚跟站得稳一些,检查思想实事求是一点,也许本不至于如此。而且,说实话,我要对您坦白地说,如果当时换一个地位,如果是让我负责批判宋明同志,我也决不会手软,事情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多少当时可真是指到哪里打到哪里,说什么信什么呀至于您,我知道您其实几次想保护我您想重新介绍我入党,也没能实现现在还说什么呢,您最后连自己也没有能保护住”
“我们这些人也可怜。”老魏断断续续地说,“说来归齐,我们太爱惜乌纱帽了。如果当初在你们这些人的事情上我们敢于仗义执言,如果我们能更清醒一些,更负责一些,更重视事实而不是只重视上面的意图,如果我们丝毫不怕丢官,不怕挨棍子,挺身而出,也许本来可以早一点克服这种左的专横。当一个人被宣布为敌人以后,我们似乎就再不必同情他,关心他,对他负什么责任现在呢,报应了,我们自己也被宣布是走资派黑帮,我们又成了地富反坏右的代理人,正像当年你们成了蒋介石的代理人一样”
“您怎么能这样说,您能有什么责任”
老魏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钟亦成不要和他争辩。“在我主持城区区委工作的时候,”他继续说,“一开始全区只揭发批判了三个有右派言论的人。但后来有了指标,全区应该揪出三十一点五个右派。于是出现了强大的政治压力,最后,连我们也控制不住了,一共定了九十多个右派分子,株连处分得就更多。大部分是错的。这件事不办,我死不瞑目。我已经给党写了报告总有一天,你将可以将它连同你的申诉一起交给党我有责任。作为一个郑重的党,作为一个郑重的党的一分子,我们必须在人民面前把责任承担起来但我也骄傲,看,人民是多么拥戴我们,即使那些受了委屈的同志,他们仍然一心向着党。古今中外,任何别的党能赢得这样多这样深的人心吗这是一个伟大的党,这是一个很好的党。这是一个为中国人民做了远远更多得多的好事的党。虽然即使是这样的党也会犯错误,但我仍然觉得一辈子没有白活不要记恨我们的亲爱的党吧”
他的声音愈来愈微细了,终于,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妻子跪下了,伏在了他的身上。
钟亦成摘下了帽子,露出了早白的头发,他肃立着,默默地垂下了头
致以布礼
钟亦成怀里揣着老魏写的报告,像揣着一团火。有了这个报告,叫人更难安生,更难苟活了。他将再也无法将错就错地闭上眼睛,听凭命运的摆布了。但他又能怎么样呢去做一些事,这是困难的和无效的;去强迫自己不做什么,只是熬着等着盼望着,这就更痛苦了。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一秒钟一秒钟地流逝,头发和胡须在一根一根地变白,一九五七年过去是一九五八年,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八年就有三百六十五天,然后是六十年代,然后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五年了,多少个三百六十五天已经过去了:还有三百六十六天的年份呢。
他把老魏的报告给凌雪看,不加什么评论,而只是说:“要想个办法藏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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